天生一对

“殿下，药凉了。”一旁的暗卫夜冷轻声提醒了一句，明宽却仍旧没有动。

“柯大夫说过，药凉了药效会大减，殿下还是趁热喝吧。”夜冷只得再多嘴一句。

“不是阿九煎的药，我不喝。”明宽使性将药碗掀翻在地，却再也没有人会推门进来，皱着眉头数落他了。

他居然那么轻易就走了，什么都未曾说一句就走了。

还真是……他的作风！

“属下已经让人去找了，相信很快就会有下落，殿下不用担心。”夜冷很是无奈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，想着，那个人在的时候，殿下是有多好哄。

不对，完全不需要哄，反而是殿下要哄着他。

可这下他一走，殿下就恢复了以前的样子，像个难哄的孩子一样。

“我不是担心。我是生气。”明宽拍着桌子，“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！”

“还是算了吧。”夜冷低声嘟囔，“这才几天殿下就要拆房子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明宽把手边的书扔到了夜冷身上，“滚滚滚，不要让我看到你。”

夜冷麻溜消失了。

明宽又在心里把阿九骂了一千遍。

 

前阵子三皇子明宽突然染疾，宫中太医束手无策，只能张皇榜找医术高明的人到宫中为他诊治。

一连数人，都没有起色。

所以当宫人又领着大夫进来，明宽连看都不想看一眼。

“若是殿下不愿让草民诊治，说一声即可，草民立刻就能离开。”主子没有发话，就只能被晾在一边，柯九心里自然很是不爽。

他也是无意中看到了皇榜，看到给的赏金不少，想着若是能治好三皇子，拿到这笔钱，能偷懒好久。

结果一来就站着等了一个时辰。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脾气，柯九也管不得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，掀开帘子进去就说了这么一句。

说完就后悔了。要是这三皇子不是个善茬，他可能就是死罪了。

明宽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心里自然很不舒服，可他抬头看了一眼，见那人一脸傲气还有些藏不住的紧张，觉得自己的病顿时就好了大半。

“是我的错，你过来吧。”明宽病恹恹的脸突然就有了神采，周围人还以为是出现了错觉。

“殿下的病，草民无能为力。”不过一番诊治之后，柯九给出的答案却和之前的大夫一样。

“是吗？”明宽却不觉得失望，反而笑了起来，“不过看到你，我觉得舒服多了，不知道你能不能留下？或许你能找到救我的方法呢？”

柯九知道他应该拒绝的，毕竟留下就说明他肩负起了这责任。

可这责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卸下的。

但他最终答应了。

他告诉自己他会留下是因为他要是能治好，能得到一大笔赏金。就算是治不好，也能在宫里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一阵子。

结果——

锦衣是有的，三皇子还亲自为他量了身，柯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，可又没法拒绝三皇子的“好意”。

玉食也是有的，不过必须和三皇子一起吃，被那样的眼神盯着，再美味的珍馐柯九都吃不太下去了。

至于高床软枕……三皇子说，“阿九你和我一起睡就有了。”

于是高床软枕是没有的。

“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吧，阿九你为什么不愿意？！”

“男男授受不亲。”

“没听过这句话！”

“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？”

“那我和父皇说你不肯救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原本就救不了你。柯九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 

“阿九，这药好苦。”明宽每次拿着药碗都要抱怨，就好像是谁逼着他喝药一样。

反正柯九没有。他只会淡淡说一句，“殿下不愿意喝就倒了吧。”

“是阿九辛辛苦苦煎的药，倒了多可惜。”明宽凑到他面前，把药碗放到他手里，“阿九喂我就不苦了。”

能怎么办呢？柯九一直都在问自己，能拿他怎么办呢？

只能端着药碗一勺勺喂给他。并且在心里期望这药能有用。

宫里的人都觉得，三皇子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。他每天都是神采奕奕的，尤其是和柯九在一起的时候。

却只有柯九知道，他根本就没有好。

而且情况还越来越糟了。

 

“你知道让我继续留下，终有一日会有人发现你的病情，而我……会是欺君之罪。”

那日雪落满庭，柯九坐在凉亭里和明宽下棋，看着对方披着大氅，抱着暖炉依旧苍白的脸色，他忍不住说了一句。

那不是他第一次说他想离开。但却是最严肃的一次。

“不会的。”明宽轻咳一声，脸色变得更差了些，“现在不是还没有到最后，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。”

“我没有办法。”柯九从棋盒里拿起棋子又放下，“我从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了。”

“你不是一直都在想办法？我好几次醒来都看到你在翻看医书。”明宽忽然握住了他的手，“就算是没有办法也无所谓，你已经让我多活了这么长时间了。”

“可是这不够！”柯九握紧了那只冰凉的手，抬眼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，心下一惊。

“你终于承认了。”明宽笑得很是得意，“还以为阿九你一直都不会承认呢。”

想要抽回来的手被握得更紧了，柯九都不知道他这个病弱之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。

“承认什么？我只是担心你死了会连累我而已。你倒是可以什么都不在乎，但是不能害了我吧？”柯九知道这个时候否认也无济于事了，但他不想承认。

这样他还能骗骗自己。

本来是为了赏金和锦衣玉食来的，谁知道最后把自己套进去了。

没想到明宽居然松开了他的手，“我没有想害你，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而已。你也不需要一直都和我在一起，很快你就能离开了。”

可是，柯九想一直都和他在一起。所以他才做出了那个决定。

明宽并不是没有救。其实他不是生病了，而是中毒了。柯九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。之所以没有说出来，是因为他很清楚，解药难求。

他必须去求自己的仇人，才能得到解药。

这梁子是他以前结下的，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那人有任何接触。

却要为了明宽，去求他。

“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，怎么会中毒呢？”柯九终于落下了那枚棋子。

“许是父皇太喜欢我，让别人嫉妒了吧。”明宽说着，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，“我赢了。”

太专注于说话，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下错了地方，柯九皱了皱眉。

“说好答应我一件事的，阿九你可要说话算话。”

柯九这才想起这场棋局开始前两个人是有约定的。以往都是他赢，所以从来都没有将这个约定放在心上。

没想到今天马失前蹄。

“你想让我做什么？”不过就是再陪着他一天而已，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件，他都能答应。

可是他应该想到的，明宽提出的条件，从来都是过分的。

“阿九今晚陪我睡。”

“滚！”

“那亲我一下？”

“滚远点！”

“阿九你是不是脸红了？”柯九想走开，却被抓住了手腕，结果他没有站稳，拖着明宽一起摔到了地上。

“阿九，你没受伤吧？”发现对方不但没有推开他，反而闭上了眼睛，明宽担心他伤到了哪里。

“没有。”他没有受伤，只是不想动了而已。

他只是……想要好好珍惜这个时刻，珍惜以后可能都不再会有的机会。

哪怕他不说，明宽也会懂。

也会明白。

“阿九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？”明宽坐起来，看着仍旧躺在积雪上不愿动的人，轻声问道。

“没有。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过我。”柯九回答。他故意说得很大声，好像那样就能掩饰声音里的哽咽一样。

“要是我不放呢？你会不会恨我？”明宽也知道，他困住这个人太久了。

可是放手太难。如果有机会，他宁愿困住这个人一辈子。

“不会。”柯九的话音才落，唇上就感受到一阵暖意。

那个人俯下身，吻住了他的嘴唇。方才落在他唇角的雪，被这暖意融化。

又下雪了，不能再等了。

庭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，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理会。

天地间，只要有唇上这一抹温暖，好像就已经足够了。

 

等他们从雪地里起身，回到房内，才知道方才的喧闹是怎么回事。

夜冷为了他们不被打扰和发觉，制造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，将宫殿里的人都引开了。

“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吧？”柯九关切问了一句。

“就算是烧了我的宫殿都无所谓。”明宽一脸的无所谓。

“你以后还是安安心心做个王爷吧，不然只会是昏君。”柯九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“那你可愿意成为我的王妃？”

一旁的夜冷笑出了声。

“还不知道自己该滚到哪儿去？”明宽回头瞪了自己的暗卫一眼。

夜冷麻溜消失了。

明宽如愿以偿将柯九骗到了他的床上，不过因为身体原因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“阿九，你要是早点答应我就好了，我一定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

“阿九你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让我闭……”

柯九不想这么主动的，但是明宽实在是太烦人了。

要是能一直被他这么烦，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只可惜可能没那样的机会了。

晚上给他喝的药里，柯九放了安魂散，所以半夜柯九从他怀里抽身，他并没有醒来。

原本打算留下只言片语，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。

夜冷送他离开皇宫的时候，还问他会不会回来。

他说，“就算我不回来，也会有人送解药来的。”

夜冷也就没有多问了。

明宽起来的时候，没有见到身边的人，在宫殿里整整找了一个时辰。

分明知道他就是不辞而别了，却不甘心。

“他怎么那么狠心？”明宽摔了房里所有的东西。

有好几次，夜冷都想说实话，但话到嘴边，都没能说出口。

好在明宽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，反而状态比柯九离开前还好了不少。

“他不是担心我死了会连累他吗？那我就好好活着给他看，说不定他就会回来了。”

话虽然这么说，药他却不肯吃。阿九留下来的药方，就放在他手边，每日都要看上好几遍。

毕竟那是阿九给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。

 

“其实你知道他去哪儿了，对吧？”又过了几日，明宽再次把药碗推到一边，轻声问了一句。

夜冷站在黑暗里，没有回答。

“解药你早就拿到了吧，就掺在我每天的饭菜里。不要以为我真的不知道，我自己的身体，我还能不知道吗？”

他早就知道他的毒已经解开了，如今夜冷还会让他喝药，是想让他以为，他会好起来，都是因为这些药。

“他不是一直都怕我会害死他吗？为什么还要为我求解药？”

阿九一直都是个口是心非的人。

这话还是明宽自己说的。他怎么会不明白，阿九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呢？

怕自己太在乎，所以想一直想逃离。最后发现逃不过。

既然逃不过，就索性不逃了。

明宽宁愿他是真的走了，不辞而别了，也不想让他去找什么解药。

所以他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。

“送解药来的，不是他。”夜冷沉默了很久，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。

柯九说，就算是他回不来，也会让人送解药来的。

当时夜冷还想问，究竟发生了什么。但送解药的人却没有说一个字，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
夜冷打听了很久的消息，都没有收到任何回音。

柯九这个人，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

冬日很快就过去了。

开春的时候，明宽获准搬出宫去修养，与这宫里的明争暗斗彻底断绝了关系。

既然是打着修养的名义，时不时仍会有宫里的太医到府上来，明宽心里难免有担心。

要是宫里还有人想借着太医的手杀了他，他怕自己躲不过。

这条命，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。

所以他和父皇说，他会在周围找个大夫，不用麻烦宫里的人了。

恰逢附近新开一个医馆，明宽带着夜冷一起过去看看。

“阿棠，你怎么还在吃！马上就要下雨了，快去把后院晒着的药材收起来！”

“阿九！有话好说，不要动我的烧鸡！”

明宽才进去，就听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。

那个声音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回旋了千百次，他不可能会听错。

眼神交错的瞬间，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，两个人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讲。

“看什么病？”阿九居然就这么出现了在他面前。明宽用力揉了揉眼睛，然后就看到阿九皱起眉头，“眼疾？”

“我不是来看病的。”他想抓住阿九的手，但是对方却躲到了一边。

“不是来看病的，是来找麻烦的？”阿九回头想让胡棠起身帮忙，结果那个人一面吃烧鸡一面笑着说道，“我想也不是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柯九觉得莫名其妙，他们不是才到这里没有多长时间，胡棠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？

“阿九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明宽发现柯九看待他如同陌生人一般，很是意外。

“他不记得你了，所以你最好现在就离开，不然他会对你动手的。”胡棠啃着鸡腿说道，“他都救过你的命了，你也放过他，好不好？”

“你是送解药给我的人。”夜冷总算是认出了胡棠，“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柯大夫安然无恙？”

这样殿下就不用伤心这么长时间了。

“你们觉得阿九这个样子，叫安然无恙？如果他没有遇见你……”胡棠的目光如刀一般落在明宽身上，“才能说他安然无恙。”
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明宽想要走到胡棠身边，却被柯九挡住了。

“不想被打残就快点滚。”阿九真是一点都不客气。

“阿九，你这样会把病人都吓走的。”胡棠把阿九拉到了一边，“你去收后院的药材吧，这两个人我来对付就是了。”

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，但柯九仍是转身走了。

“给他解药的人，想拿走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，所以他失去了和你有关的那一段记忆。我觉得这对他来说是好事，所以你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了。”胡棠解释。

“你真的觉得这是好事？”明宽没想到事实居然会是这样，阿九失去了和他有关的所有记忆，所以才没有回来。

胡棠没有说话。很显然他并不真的这么认为。

“我已经远离那些纷争了，以后绝对不会给阿九带去任何危险。”明宽和他解释了自己如今的处境，胡棠的神色缓和了不少。

“既然这样，那你能让醉香楼送两只烧鸡过来吗？”胡棠好像有一点太好收买了？

“你对付他们的结果就是让他们在这里蹭吃蹭喝？”柯九从后院出来，居然看到三个人正在开开心心吃烧鸡。

“阿九，以后我要靠着你吃饭了。”

柯九有一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。

“阿九，你答应了要做我王妃的，可不要食言。”明宽得意一笑。

“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了？！”柯九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答应搬到这里来。

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。

(完~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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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梦里佳期，只许庭花与月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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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宽=MingKwan

柯九=柯基+酒窝=Kit

胡棠=胡光平+蜜糖=Beam

夜冷为原创角色=我，哈哈哈